拍拍自己的肩膀。
连做两天荤素大餐,基本把自己想吃的都煮过了。念着明日中秋要会亲戚大吃,昨晚饭桌上和父母说起今天想简单吃,只做个洋面,这面的特色就是荤素俱在,制作简单,就是加了番茄汁和意大利香草的炸酱面,香味是四溢的。
以为父母会抗拒,不想他们连声叫好。
看来上海人吃外食确实开放,连我家固执的老人也这么开放。
今天中午,就这么巧,三十多年不见的堂兄东东上午来访。
东东学中医的,却在捷克当了一份华人报纸的主编,满欧洲转悠,我们能在上海碰面也奇迹。
我们都特别激动,记忆里彼此都是半大的小孩儿,现在彼此都是熟透了的成人。
他歪过头来仔细看我,我也伸过脑袋去仔细看他。其实我们都脱胎换骨了,可是我们都应当找得到当年的蛛丝马迹。东东说话喜欢眨眼睛,笑起来好像有些羞涩又好像有些想使坏的样子还在,高大的身形也没有走样——还是我认识的东东。
好在我面条弄多了,这面条就分了给四个人吃。东东本来推说中午一点要会人,不能一起吃饭。其实这是他怕我父母操持想出来的借口。现在见是这等简单饭食,便改了主意,欣然留下和我们共进午餐。
东东和我在这一生中只见过几次。上一次见面,是在我爷爷骨灰下葬的时候,该是1981年。
我的父系母系堂表兄弟姐妹虽然有一大堆,可我认识的就两三家;堂哥是我认识的父系两家亲戚里,唯一在孩提时代和我玩过几次的男孩子。我们见面机会很少,因为叔叔的部队不在上海。东东和他的弟弟二人一直跟着父母在外地长大,难得来上海探亲。
我和东东有过一张孩提时代的合影:照片上我们坐在爷爷膝头,一左一右,很是一副金童玉女老寿星的造型。对那张照片的拍摄背景我还有记忆:在被抱上爷爷膝头之前,我们俩在抢皮球呢。
记不得是哪一年的暑假了,反正是我还读小学的年代,东东一个人在爷爷家小住过暑假,我也获准去一次爷爷家(爷爷家虽大,却不愿意儿孙共住,我去爷爷家也是稀有的事情。),东东长得浓眉大眼,很像我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。当年我们一起抢皮球的时候,他可丝毫不让我。可这次见到东东,我们都是少年人了,皮球也不抢了,我们一起下军棋。军旗有一种玩法是盲下,棋子全部向下,只有自己可以翻起棋子看自己的布阵。对方要揣摩,要用自己的将士去冒险,才能猜出对方都布下了什么防守阵势。
东东下棋比我放松,或者说他不在认真下棋,却老在说怪话,一会儿说我诡计多端,他要“调虎离山”,一会儿说他看到了我的“薄弱环节”,他要“趁虚而入”。还不停地威胁说他要“重兵把守”或者“严阵以待”之类的,听得我不停地傻笑,笑得痴头寡脑,喘不过气来。
东东其实并没有很耍心计,他志在逗大家开心。因此他常常在损兵折将之际作状惊呼:“啊!我又中了她的奸计啦!”听得大家都乐。
记得东东很得长辈欢心,因为写得一笔好字,读书好,还很机灵。
我爷爷有两子一女,我爸是老大,东东的爸爸是老二,老三是我姑姑。姑姑为了爱情一度和家庭脱离关系,到奶奶过世的那年才被准许进爷爷的家门。因此姑姑的两个女儿我也基本上不认识。
彼此不太认识的五个堂表兄弟姐妹们唯一的一次相聚,是在爷爷家,是在爷爷过世的时候。
爷爷93岁无疾而终,算喜丧,因此这个丧礼不是很压抑。
记得那天丧宴后,我们兄弟姐妹五人一起走在大街上,彼此客气而且彼此喜爱。我这个没有兄弟姐妹的独生小孩,只有在这一天,在我们并行在大街上的那一刻,才第一次感觉到家族的温暖和力量,感觉到拥有兄弟姐妹的幸福和自豪。
后来,东东和他的弟弟,姑姑的两个孩子,又变成了遥远的传说,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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