赶在小年夜前就到了上海,三十多年来,这是第二次回沪过春节。
上海的马路,在冬天里显得光秃,春节期间的红灯笼红条幅,好像是给冬天抹了几笔胭脂。
时髦的,壮丽的上海,在这个时段里憋着劲端着,没有气味,没有声响,没有穿着新衣服的大人小孩在路上行走。
我小时候的上海,没端起来时候的上海,过年时候的长相是;家家户会飘出烧煮肉禽鱼的味道,腌笃鲜汤炖在煤炉上,会翻腾出夹杂着炭火气的滚滚热气和香味,这些杂味加上鞭炮的硫磺味,会在在大街上混合出新的特别气味,浑浊了空气。但是对我,那就是年味。
熙熙攘攘的街上必然有的交响哪里去了?香气和炭火气去哪里了?都被高楼收纳了?
小时候不爱过年,现在却真的没有那样的年可以过了。到处是禁止燃放鞭炮的横幅,零星的鞭炮声音也没有,市民们好像真都能一下子收起千百年的文化,彻底洋化,活活把除夕过得跟平安夜似的。
过年以前是不怕吵的,也就是在过年的时节才会有绑着小气球的小汽笛哨子卖,在竹管上端贴一条白膜,外套一个小气球,我们先鼓起腮帮子吹起气球,然后或者按住哨子尾端,让球在手上屹立;或者把哨尾松开,听气球漏气时吹响的小汽笛长鸣。此起彼伏,比着看谁的气球吹得大,鸣笛时间长。或者看谁把气球吹破了。
估计传统习俗里。春节是要响亮地过的,驱赶牛鬼蛇神,人头马面。
可是现在,今年,我上午在高大上的西区。下午在下只角的杨树浦过新年,两处都是静悄悄的。
鬼们会趁虚而入不?
我天天穿行在连接西区和东区的地铁巷子里。
地铁不挤,但也不会空得跟坐专列似的。
地铁车厢里最常见的,不是看手机的上班族,而是是提着礼品走亲访友的全家老小。
原来,我们阳人都不在地面上热闹了,都在地下穿行着。
但是,地铁里真是祥和之气笼罩的。
先前以为已经被灭掉的上海话,被证明没灭亡。这一路上但凡能飘过来的话语,几乎都是沪语——久违了。
最常见也最待见的是一家子——甚至祖孙齐备的一家子,提着大包小包,拖着拉着一大堆人。冲着进车厢,待到发现车厢不挤,人人有座时,又一阵乱着找座位。待到大家都坐下时,常常是老人守着孙辈,当儿女的乐得不管小孩,远坐另一端,各玩各的手机。
我就喜欢看老的小的这一摊:老脸乐开花,搂紧了小的,相厮守的幸福有,儿孙满堂的自豪也有;小脸享受着,依偎着老的,被环绕的安全有,被宠爱的自得也有。
(写于上海)
评论